实际上,所谓的计划经济和命令经济,并不只是一个经济模式,其内涵也不仅限于经济领域。与计划经济相对应的,不仅有生产和流通领域的严密计划和平衡对称的经济结构,以及按部就班的生产过程,还有与之对应的政治制度与管理机制,即所谓的官僚制、科层制,以及讲究程序的操作机制,照章办事甚至文牍主义的工作作风。而命令经济虽然并没有像它的“兄弟”那样定型,但依然有着某些截然相反的属性,那就是群众运动,不讲常规,不断突破制度的限制等等特质。显然,以刘少奇和陈云为核心的中共一线领导人,对计划经济有着经济和政治两方面的亲和力,而毛泽东恰恰相反,对命令经济有着压抑不住的偏爱。在很多人眼里,毛泽东是个对经济建设既不懂行,又不热衷的人。其实,毛泽东比谁都在意有无领导经济工作的能力,从《资本论》到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他一直都在读。
毫无疑问,毛泽东是一位大手笔、富有诗意的领袖,在战争年代,他的这种特性,对中国革命取得巨大而迅速的胜利,无疑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群众运动政治操作和不讲常规的工作作风,在毛泽东大手笔的涂抹下,常常有出奇制胜的神效。进入建设时期,面对具有成型经验的苏联和更为强势的共产主义运动领袖斯大林,学习苏联,引进计划经济体系显然是不可抗拒的选择(否则就会被社会主义阵营扫地出门)。然而,随着这种过于规范的体制在中国逐渐扎根,而且成就斐然,毛泽东和这种体制之间的隔阂就越来越凸显。当然,毛泽东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学这个体系的理论,从而掌握其中的规律,但是他固有的知识体系和他以往的成功,阻碍了他的这种尝试,一位公认的伟大领袖,实际上置身国家建设的事外,这种地位是他难以忍受的,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另起炉灶。当中国正在大规模地享用计划经济的好处的时候(1956年),却要大张旗鼓地反思这个体系的弊病,走自己的路,这种行为,如果不是因为毛泽东个人对计划经济的反感,按常理是讲不通的。其时,即使在苏联,也只是反斯大林的个人崇拜而已,赫鲁晓夫的改革并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