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本就有二更多天了,过了一会儿,将近三更天。佛珠两手相抱,斜撑住了桌子,守着那一截剩残的蜡烛。她突然站将起来,一口气吹灭了火,接上啪嚓一声,两扇窗门洞开,早见一个人跳了进来。又听到当地一下响,似乎落了一样兵器在地下,这就听到地下一阵杂乱的步履声。韩广达掀开一角被头,向外一张,果然是佛珠和人在屋子里交起手来了。黑暗之中,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蹿来蹿去,料得那便是佛珠。走近左边的墙,只听到轰通一下响,那墙自己倒了一个大窟窿。由那窟窿里,随着一阵寒飕飕的晚风,露着一片星光。就在这时,佛珠先由墙风洞里跳将出去,随后那个人也追了出去。韩广达再也耐不住跳了起来,就伏在洞口偷望。
这洞口外是一片敞地,有一边堆着一些乱柴,星光下已经比在屋里看得较为真切。两人手上,都没有带着武器,空着身体散打。这种打法,武家说是截手,内外功夫都可尽量地使出来。韩广达这可以大大见识,因此轻轻地绕到柴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只见他二人一来一去,一起一落,打得非常热闹。但是手脚轻悄,一点儿响动也没有。佛珠耸跳利落,时时对那人扑击过去。不过那人举动倒十分稳重,只是一个手法跟着一个手法应接下去。正是那长江大海滔滔不绝的长拳。只在这拳法上,可以知他是张三丰祖师父的嫡系,当然是白天所见的那个道人。这种长拳,第一是主守,然后凑空打人。韩广达见那道人行如轻猿,立如泰山,这是内家极有功夫的人。佛珠虽然力量充足,武艺不凡,一来是不容易打着他,二来就是打着他,他乃内家,是铜筋铁骨,刀棒不怕的,又何况是空手。因此佛珠和他相持了许久,不相上下。韩广达呆着偷觑了一阵,只见他二人一动一静,老是不分高低,心想着那道人以逸待劳,这样打下去,佛珠恐落不出一个好来,心想帮助她一下。但是佛珠的气力,自己是知道的。她对于道人,都不能取胜,何况自己?因此还是伏着,要等那相当的机会。那道人斗到最后,忽然两手向外一挥,喝道:“停手!我有话说。”佛珠早是一个倒跳,退后七八尺路,也答道:“你有话且说。”道人道:“今天下午,我在路上遇见你们庵里的人,怎样不见,又换了你?”佛珠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的是我,我就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道人笑道:“你的功夫果然进步了。我找不着你一点儿便宜。”佛珠也道:“你就是这句话吗?我知道你够累了。你要是知道打我不过,你趁此走开。我也就不难为你,让你回去。”道人笑道:“好大的话!我并不是怕和你打,因为刚才倒了一堵墙,不免惊了店家,在这里比下去,有些不方便。过去有个观音堂,庙后一大片荒园子,我们到那里去,再比一个结果。”佛珠道:“好!你先去,我就来。”那道人便不答,只轻轻一耸,便越墙走了。韩广达在柴堆上跳出来道:“少师父,我早在这里了。”佛珠笑道:“你看得有些替我担心吧?告诉你,这道人虽然内功很深,他不过是四两拨千斤,借我的力量来打我。但是我练了三年的苦功,就专门练那借力打人的法子,哪里会中他的圈套?”韩广达道:“我看了这久,少师父打得是好,奈那道人只守不攻,偷机取巧。”佛珠笑道:“你不见我在山上喂老虎吗?我常是放开老虎的铁链,左扑右跌,和它闹一两个时辰,这才练就了好打人,又好躲人,而且不怕人家以逸待劳。”正说到这里,只听那屋子里当啷下响。回头看时,那墙洞里露着灯光。抢上前看时,原来是店老板来了,蹲在地下只抖。他面前打破了一把夜壶,衣服湿了大半边。他见韩广达来了,只叫好汉饶命。韩广达看见倒好笑,也不暇和他解说,又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