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明广阔的理论视野和深厚的理论修养是当今批评界所公认的。《挑战》明显应用了后现代主义理论。但他并没有将后现代主义理论的一般原理直接套到先锋小说里去,也没有简单地把先锋小说和后现代主义的一般原理做一一对应的阐释。陈晓明对后现代主义理论的使用要么是以一种实用主义的方式和在尊重先锋小说的文学事实的基础上,策略性地使用。也就是说《挑战》“租用”和调动后现代主义理论的某些范畴和概念,但对后现代主义话语的“征用”是为了凸现用旧有的理论难以解释的先锋小说的内在品质,后现代主义理论给他提供了一个对先锋小说发言的依据,他从它那里得到了某种重要的支持和确认,使其发言更有分量。或者陈晓明仅是把后现代主义理论作为一种遥远的理论背景,他从后现代主义理论那里获得了某种启示,这种灵光乍现的启示,使他找到了一种进入先锋小说的一条路径。《挑战》对先锋小说的解读始终都没有离开过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特殊的文化语境、精神气象,始终植根于先锋文学的事实,它一开始就直接对先锋文学产生的文化语境和先锋作家的集体无意识进行清理。在陈晓明看来,中国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是一个文化转型的岁月,精神共同体裂散,先锋作家是这一精神裂变的直接承受者。他们与中国传统的断裂注定了他们精神上无父的漂浮,毫无着落。陈晓明还考察了先锋小说从叙事模式、语言经验、叙事变奏、叙事策略及抒情风格各方面掀起的叙事革命,充分肯定了先锋小说在叙事上达到的难度和深度以及他们新的艺术经验对中国当代小说、系列命题和小说本身定义的改写。但陈晓明并不做硬性的简单的形式分析,他在细致的艺术描述中也渗透了对先锋作家内在精神风景的分析,这样先锋作家在小说形式上的实验是如何受制于他们与世界结成的精神关系便自然得以显现。另外陈晓明也没有无原则地为先锋派的艺术实验叫好,他洞见到他们对终极性价值的拒绝,现实与历史的匮乏使他们后现代式的不顾一切的艺术实验不可能走得更远,他们话语欲望的过分强烈、过分追求表达的快感和游戏、炫技的心态已预示着自身的艺术危机。与此同时,陈晓明对先锋小说的表现主题和内容(如性、苦难、孤独感、神秘感、逃亡、历史等)进行深入观照,揭示他们对新的精神经验的传达。在展示一块块先锋派所开拓的表现领地时,他也不忘指出先锋作家在没有确信的支持的情况下,这一块块他们自己开辟的领地同时也成为他们胡作非为的狂欢场所,他们在那里以后现代式的嘲弄和戏谑化解庄严。然而他们有意制造的这些错位、荒诞、游戏、无所适从的情境在消费社会急剧膨胀的现实中,早已失去了挑战性和对抗性,并最终为其吞没。这样陈晓明就对先锋小说的艺术实验、主题及其迅速溃败的命运在后现代主义理论视域下进行了全面的审视。陈晓明虽然最后把先锋小说归结为“后现代”性的,但他基本上坚持了“批评是现实的意识”[54],充分考察了中国当时特殊的文化语境和先锋文学的事实状态,后现代主义理论给他的主要是启示和一个言说的依据,他没有将后现代理论拿来硬套,而是将其化整为零,在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上,让其为抵达先锋作品和先锋作家的内在精神服务,这里对先锋文学的批评是根据先锋文学呈现的事实而发出的,解读是与解读对象相适应的。他在“操练”后现代话语,但更是在为先锋文学把脉,在诊断当代文化溃败年代的精神病症和文学的困境。由于《挑战》既立足于现实的文化事实和先锋文学的事实,又能从后现代主义理论那里获得必要的支持和确认,这使该书对先锋小说的阐释就显得格外结实有力。而且全书的整个思路又极其缜密,如抽丝剥茧般一层层地推进,再加上前文所说的陈晓明在论述中敞开了个人对先锋小说的审美体验,融入了自己对作品细致入微的“体贴”,所以《挑战》对先锋小说的阐发就能深刻传神,诗性丰盈,自成一个圆满自足的言说世界。在那里先锋小说不再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怪胎,因为陈晓明已为我们在让人迷失的先锋文本里清理出一条清晰而可靠的路径,沿着这条路我们看到新奇别致的文学风景,观览到动人心魄的心灵图画,这时我们早已忘记了先锋小说初始给我们的迷惘,也忘记了先锋小说给我们的原初感觉,我们已难分辨《挑战》所说出的是先锋小说的本来面目,还是陈晓明以狡黠和智慧在自己的理解图式中对先锋小说所做的想象,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解读先锋文本的《挑战》比先锋小说本身给了我们更强烈的阅读快感,它调动起更多的阅读美好的文学批评的兴趣。从这点来说,《挑战》对先锋小说作品的批评是大于“作品”本身的,这有力地证明,文学批评也可以是一种创造性的“文学”写作,它可以写得富于激情和文采,散发迷人的魅力。从《挑战》我们也可以看出陈晓明没有用理论和方法代替饱满的阅读经验,他对直接的文学经验和审美体验的重视使他的批评表现出最大限度地与批评对象相适应的努力,由于他对文学的言说始终顽强地立足于文学文本、文学的内在品质,所以他通过对文学文本的解读,“把文学带回语言和心灵的身旁”[55],表现出“文学的”文学批评风采。
相关影视:保镖国语 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