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宝玉才一合眼,恍恍惚惚,好像自身仍在寿堂之中,惟天井里的灯担堂名却换了一班宣卷的,在那窗念黑心卷。听了几句,刚想回身上楼,猛见红光满目,楼窗上烈焰飞腾,大吃一惊,正拟叫喊,又苦于喉咙噤不出声,只见玉莲、芸台、月仙与阿金、阿珠等众从扶梯上飞跑下来,口中虽是喊火,却并不顾着宝玉,都一哄往外边去了。宝玉睹此情形,又急又气,也只得逃出门外,便闻背后天崩地塌的一声响亮,急回头一看,已把一座极繁盛、极华丽的胡庆余堂烧得干干净净,变成一片瓦砾之场。此际心如刀绞,气苦万分,且一毫东西都没有抢出,不禁放声大哭,蹬足椎胸。既而想起玉莲等一班人,止住了哭,向着四面找寻,那知影响全无,连一个相帮都不见,均不知何处去了。
自己正在悲悲切切,突然迎面来了一个后生,一手将他拉住,口中操着扬州白,说:“宝玉,你还是跟着我走罢,我家住在扬州,离此尚不甚远,你暂时尽可容身,何必恋着他们许多人呢?”这个当儿,宝玉抬头细看,认不得这个后生,但听了他几句话,心中颇有些活动,而且两只脚不因不由的跟他就走。模模糊糊走了一回,忽见前面一条大河,比黄浦江还要阔些,波涛滚滚,一望无涯,着实害怕,便向那后生动问,后生并不回答,用手向前一指,说:“你自己去瞧罢。”宝玉定睛一看,果见滩边有一块石牌,牌上刻着两个大字,宝玉只识下面一个“海”字,上面“孽”字却不识,还想问那个后生,因何来到海边,那后生忽然不见,更加着急异常,懊悔方才自己差了主见,不该跟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