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同志对于她的情形可就不然了。她是想到了哪里就说到哪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譬如她说:“秦大嫂,今天我来做饭好吗?”
要不然,或者说:“今天小鸡子下蛋,给我留一个,我洗头。”
吴同志不擦胭脂也不擦粉,不描眉也不打鬓,就是好一样,过五六天,要用一个鸡蛋洗洗头发。这几乎成为她的习惯,现在,秦大嫂是很为羡慕她所剪的短发呢,因为每天早上起来,可以不用好大好大的时间去梳头。梳头,扎头发根,盘髻,真麻烦死人,而且也没有剪发的凉快呀。不只她有这样的见解,就是她的上了年纪的母亲,都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很大了,一定也预备剪发。她还劝她的女儿也剪了去呢。可是秦大嫂说:“人家洋学生才兴剪头呢。”
“瞎说!”老太太反对着说,“你还是剪了吧。”
“吴同志若是笑话呢?”
老太太这时就不出声了,因为她也不敢说,吴同志会不会笑话她的女儿,洋学生就是好笑乡下人的。
但秦大嫂的头发到底还是让吴同志给剪掉了。那是她住到秦大嫂家第三天以后的事情。三个人刚刚吃完了晚饭,在落了花的梨树下坐着乘凉,夕阳斜近了远处的山头,乌鸦在呱呱地叫,放牲口的孩子赶着猪羊各自回家了,吴同志一边称赞苞米(左米右查)子稀饭的好吃,一边就说到了秦大嫂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