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桃叶终于爬上崖头。双脚踏到一块平地的刹那间,她像一堆稀泥那样瘫倒下去。某种超然物外的虚无缥缈笼罩在她的心上,似乎一切物体都在飘浮,心呀、肝呀、脾呀,都在拉拉扯扯乱碰乱撞,没有一个安身之处。牛群在崖边挣扎着向另一条上山的必经之路奔去,在那条路上有几个背水的女人正在艰难地向上攀行。为了活命连牲畜也变得充满智慧,晓得埋伏,懂得袭击。地上只剩下几颗钉水桶的铁钉,被水浸泡过的木头,竟然也被平时连较硬的枝条也要从草里挑出来的牛,干干净净地吃了下去。地上出现了一个坑,那是牛群舔吃被水泼过的泥土留下的。
桃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在峡江里获救之后,找不到龙克,她也没有觉得如此无助。
峡江上已没有一只仍在航行的船。无论是轮船,还是柏木大船,黄昏一到它们就早早靠岸,船工想走,船却不想走,船工不累,船却累了。船工有妻儿在远方,他们想早点回去,船没有家,它泊在哪儿都无所谓。桃叶住在半山上,但她并不比江边人看得更远。群山像一只幔帐,在幔帐里的人无论在哪儿见到的都一样多。